尽量晚一点投降|爱发电:白辞辞

关山难越(上)

*mm师兄弟,大学生艺术团背景,钢琴

曲目借鉴来自@Picoolo Solitario 的《无他》 

2021年的草稿被我翻出来写了嗯嗯


1

  “坐下!”赖如飞一尺横抽到人身后,手臂震得发麻,“文岑,我看你是脑子发昏。琴房想进就进想走就走是吧?”

  

  文岑冷不丁被人抽一下,秋日里一层薄薄的运动裤什么都没挡住,痛得往前一扑。将将在快倒在谱架上的时刻,伸出手,抵住自己就要压到钢琴键上的身姿,又怕把钢琴撑得走音,手指不敢用力,全靠一点核心力量支撑着。

  

  身后尺子却不理解他的苦衷,只知道他这姿势正巧合适,一下又一下追上来。文岑咬着牙关,勉力站直身子,额头已是满头大汗,琴凳也被他踢开一截。

  

  “师兄,我只是赶着回去拿衣服。”文岑转过身,方才累积起的一点气势,在对面汹汹怒气之下荡然无存,眼神在黑白琴键间逡巡,似是要在其中找出个缝隙。

  

  赖如飞气笑了。

  

  举起尺,伸直胳膊,将尺尖点在文岑左肩:“什么衣服?”

  

  赖如飞的动作实在是太有威慑力,尺面离自己的脸颊几乎不到一寸,文岑怀疑,不,是肯定,下一秒赖如飞手里的尺子就能飞到他脸上。

  

  文岑沉默不语。纵使他从不屑于审时度势,但在近距离的疼痛威胁下,他选择沉默。

  

  尺面终究没有落在他脸上,只在他肩骨上点了两下,隔着短袖,几乎敲到骨头里:“你的燕尾服是吧,文公子,要不要我再帮你买双新皮鞋?”

  

  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文岑不明白,明明只是为晚会准备一个钢伴,根本不至于折腾到钢琴协会上上下下都惊动,让协会会长关灵在他上课的时候连环call他,更不至于惊动如今身为艺术团团长的赖如飞吧!

  

  而且……

  

  文岑委屈至极:还有一周就要演出了,难道不应该早早准备好燕尾服和皮鞋,要不然到时候来不及呀!

  

  “难为你了,为了应付我,在我面前糊弄半小时的琴。”赖如飞把尺子轻轻放在琴盖上,在文岑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错了。”

  

  糊弄练琴落在师兄手里,文岑一句都辩白不出来。

  

  从赖如飞搬着板凳坐在他身后的半小时里,他一刻都没停地在胡思乱想。譬如,师兄怎么跑来了?又比如,如果不早点拿燕尾服会不会来不及熨烫?

  

  心思在跑马,手下的动作自然也跑得无影无踪。不知道赖如飞从大排练厅哪个角落找出的画图尺,一尺子抽下来,立刻是一道红痕。

  

  文岑还想挣扎一下:“师兄怎么不自己上钢伴?”

  

  没人回答。赖如飞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往排练厅窗边走去。

  

  “师兄就算如今是艺术团团长,那也是钢琴协会的一员。都说是四团联动的大节目,团长不亲自上阵,领导能放心吗?”

  

  “文岑在你旁边?”免提里男人的声音适时传出,“让他接电话。”

  

  笃定而不失威严。

  

  仿佛生怕他不知道是谁,手机亮屏递到他面前:“喂,老师……我是小岑。”

  

  

2

  学校活动中心的排练厅,平时能容纳上百人抱着乐器密密匝匝挤成一团,此时只剩一台钢琴和一个人,不免显得寂寥。灯只留了一半,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在镜面反光中甚至有些瘆人。

  

  赖如飞绕回钢琴前,扶起琴凳,掀开琴盖,点亮早就准备好的ipad,立起手腕。

  

  然而手腕处的疼痛,分秒不差、如影随形,整个手掌,连同手指都在疼痛,严重得时候还会发麻。也不知是刚刚替老师打的十下手心震麻了,还是本身就在发麻,连活动都显得局促。

  

  刚拎起来的气被疼痛惊跑,赖如飞只好一边揉手一边盯着谱面发呆。为校庆专做的曲子,自然是不同凡响。

  

  如果说《黄河》的钢琴谱是离谱,那《徽州组曲》的钢琴谱是如来佛谱。

  

  仅凭引子三排附点密集、升降无律的十六拍音符,就把大多数业余水平徘徊的朋友拒之门外。再往后翻上五页,主旋律的出现和线谱的难度并不如想象中成反比。极为华丽的装饰音和大跨度的和弦琶音,让几乎所有人知难而退。

  

  赖如飞在看到谱面的第一时间,就知道钢琴协会里没几个人能啃下来,遑论是在短时间内。


  文岑?赖如飞与他同门师兄弟,对他的能力再清楚不过,文岑也只不过是可能性大。

  

  合唱团的钢琴伴奏原本轮不到钢琴协会的人出力。唱团聘请的钢琴指导是央音声乐系的钢伴,无论是从专业性还是默契度来说,都是第一人选。偏偏钢伴又在外面接了商演,时间凑不上,指导老师却下了决心,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搭一个好戏台给校庆。

  

  今日算是五月下旬第一天,满打满算,距离那劳什子校庆晚会只有十天。又逢学校艺术月、近期末周,留给钢琴练习的时间所剩无多。赖如飞每每思及重重困难,总会对荒谬业余的艺术指导意见深深叹气。

  

  但也只是叹气。他能做什么?赖如飞苦笑,连关灵都看得出来,这曲子就是在难为钢琴协会。连艺术特长生都没有的钢琴协会,能从哪找一个神仙?

  

  “只能文岑了,赖团,文岑人有点跳脱,但他技术绝对过关。”关灵如此推荐道。

  

  夜深人静,赖如飞手指搓得发热,麻木似乎是暂时隐匿了身影。吐出一口气,又重新立起了手型,这次却关上了平板,做起了手指独立性训练。

  

  一个音接一个音,一个音阶接一个音阶,触键瞬间弹起,是连初学者都觉得乏味的最最基础的练习。赖如飞却眼神笃定,身姿挺拔,仿佛他坐在音乐厅里,手下流淌的是柴一拉二。

  

  “我看了你课表,明早十点下课之后,排练厅等你。”

  

  文岑哪里都好,除了他今天接任务后大张旗鼓约了三小时琴房但是只练了一小时这件事情。赖如飞恨铁不成钢,无论是从演出的紧迫性还是练习的严肃性,这个人他非盯不可。

  

3

  “重来。”

  “从头再来。”

  “错音了,再来。”

  ……

  一个引子,被抓着一遍又一遍地练。

  

  这不能怪文岑不用心或是赖如飞要求高,只是开头高昂笛音之后,紧接着就是钢琴几十个音节的独奏,迅疾而轻快的音阶,枣核式强弱变化,前接笛后启弦乐,自是不比其他钢琴曲来得容易。

  

  只是到了后来,这样的“重来”意味也变了。一个小时过去,分谱一面都没翻过去,文岑心底不免焦躁起来。他不是可以每天八小时耗在钢琴上的专业学生,排练厅也不是每天空闲着任由他一个人用。

  

  文岑小时候是按着走专业的想法学的钢琴,对《徽州组曲》的难度有所预估。然而,世界上的事情似乎总是想比做容易,做完比做好容易。音符不受控制,仿佛是这夏日里从指尖溜走的每一股燥热夏风,全然不按人的心思走。

  

  好难。

  文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到后来,也不需要赖如飞在身后喊重来,他自己也和自己较劲上了。太久没有接触大曲子,即使基础功的练习从未落下,但对高难度片段的处理能力和判断能力随时间减弱。

  

  赖如飞早在手腕出现问题的时候就已认清现实。然而文岑不是,文岑是正经考进来的大一新生,去年一年在钢琴协会大放异彩,只是他小时候学过的几首协奏曲足以唬住协会里所有人,关灵也是其中一员。

  

  但如果不是关灵的推荐,赖如飞也绝不会知道小时候声称要在比赛上碾压他的师弟,会选择同一所学校,进入同一个钢琴协会。

  

  两个小时,已过了十二点,午间烈阳分毫不免热度,炙烤每一片阳光普及之处。排练厅里成片的镜子把阳光撒播满地,如一个蒸笼一般热起来。

  

  昨日的画图尺放在一边,赖如飞却没有拿起来过。除却最开始心不在焉的手指热身,文岑几乎是一秒未停。他认真倔强起来,确实是九头牛也拉不走。

  

  不能喊停,赖如飞垂下目光。谁都可以喊停,唯独他不可以。文岑为何选择普本尚是未知,只是自初中后就从未联系的二人,第一次见面就让赖如飞发火动手。赖如飞承认,他是有私心在,他不想让师弟掺和进学校里艺术指导的几分乱事,但也不想让他错过绝佳的登台机会。

  

  文岑家里条件好,钢琴从来只是一个调剂,在排练厅里见到他的时候,赖如飞也分辨不清,他究竟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假意。

  

  眼下确实明了。

  

  倔强固执的人仍走在一条看不见结尾的路上,而他站在悬崖边缘苦苦挣扎,乞望哪怕一丝攀登的希望。

  

  “起来。”赖如飞敲敲钢琴边缘。

  

  文岑已经前胸后背皆是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指尖也在发颤。

  

  高估自己也低估难度,文岑抿着嘴唇说不出话,脚从踏板上挪下来,却不肯让位:“我没想到……”这么复杂。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难从来不是借口。

  

  “师兄,能不能给我批个琴房和假条,我下午是马院的课,我想直接请假。然后晚上我也想着,能不能晚一点回宿舍,我想再试一次……”

  

  “起来,没说打你。”赖如飞拽着他的胳膊让人起身,“我弹一遍给你看。你的要求,可以,但只给你今天一天,如果你不行,明天我就去找人救场。”

  

  这是一早就讨论过的退路。如果校内人不行,去找音乐学院,前提是,已经穷尽了所有办法。在校庆上请外校人救场,无疑是打脸,讨论时指导老师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在事实面前,有办法也比一团乱麻强得多。

  

  赖如飞弹了几个琶音,又侧头问道:“你刚刚说晚上?你准备练到几点?”

  

  “清楼时间,十二点。”文岑说得爽快。

  

  “咚——”

  

  极强的低音大七和弦砸下去,把人吓得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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