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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29)

*舞蹈师生

第二十九章 再现

  

  有时闫雨濛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黎松。当她又一次站在舞台侧台上场口的阴影里,画着浓厚的舞台妆容,穿着新定制的剧目服,只是这次她往外望的时候,一眼看见黎松坐在观众席最边缘的位置,不会被摄影机扫到,却正好和她对上视线,闫雨濛眨眨眼,看见黎松抬起手和她挥挥。

  

  是让她安心。

  

  闫雨濛从小便不知道什么是怕,越是人多的场合,她越是兴奋,连黎松有时候也觉得,她是天生的表演性人格。能在舞蹈艺术这一门上做到极致的人,一定是对舞台有天生亲和力的人。她们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魅力,也能举重若轻地做大开大合的技巧。黎松也常常惊奇于闫雨濛的舞台表现,她似乎越是大场面就越能发挥出色。

  

  松涛。

  

  这支舞闫雨濛看过也跳过无数遍,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描摹过黎松腾空和翻转的身影。那是黎松身体状态最佳、技术技巧成熟的一年,像是每一个成功的舞蹈家会在这一年遇上相伴一生的舞蹈,黎松遇见《松涛》也是一种命中注定。闫雨濛觉得她跳《松涛》也同样是命中注定。

  

  即使松涛被无数人在艺考时、比赛时翻跳过,但闫雨濛仍对舞台上《松涛》的销声匿迹耿耿于怀。让黎松重新站上比赛的舞台的事情她无能为力,但能让黎松的“灵魂”重新出现也是一件足以慰心的事。

  

  聚光灯中央,四周皆暗,闫雨濛感觉自己仿佛是生于幽林的那株松树,正孕育、等待着一场盛筵、一阵风暴。

  

  亭亭山上松。山林之中,先有松树之形,笔直、挺拔,它在林间汲清泉而生、与飞鸟作伴,一静一动,一转一挪,舞者是飞鸟也是树梢,在灵动和板正的姿态中自由切换。

  

  开头一段舞姿肌肉控制的艰难程度,让黎松在训练时不得不一次次苛求闫雨濛在腹背肌和蹲中反复横跳。即使闫雨濛心知黎松是放弃了许多难度技巧,只把身韵喂给她,也还是颇觉困难。

  

  音乐似是清泉流淌,穿插在林木之间。几个高音清越,舞者紧接着一个飞跃,是鸟儿若有所感,从林间受惊腾飞而起,只余下松树独自屹立。瑟瑟谷中风,有风缓缓从远处飘来,轻轻地亲吻树梢,带过一个轻巧的翻滚,以地面上的翻和转体作衔,也如松树和林间微风轻快地打个照面。

  

  轻灵的音乐逐渐铺上一层厚重低沉的鼓组低音,舞姿逐渐收敛,像是将四肢分散开的气力凝聚成团,蕴藏至年轮刻度,树根深处。似是有一瞬天朗气清、彩彻区明,音乐将歇。

  

  先松后紧,欲起先落,一个原地倒踢紫金冠打破一瞬间的寂静,踢出音乐的最激昂桥段,而后短促地探海转身,接绞腿蹦子,再一个变速放缓。松树在风暴的吹荡之下东倒西歪、四处摇曳。并腿跳,又坠落,再大跳起又坠落,似是风暴之中,挺拔坚韧如松树的存在也无法阻止自然的力量,无能为力地感受着风的摧残。

  

  寸寸凌霜长劲条,狂风犹笑无韧根。

  

  然而每一次落地,要比上一次更沉重、更稳重——是树的反抗和自救,它并未屈服于风的威力,而是在风暴之下找到了同样温吞和包容的泥土,在曲折相抵的力量之中找准了着力反弹的阶段,以此为根基获得了重新勃然生长的能力。她一次比一次落得稳、跳得高、跃得远,像是真正无惧风雨的树木,在风雨中摇曳也肆意挥洒。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闫雨濛几个翻转跳接续,从舞台后侧飞出来,似是飞鸟盘桓而回,落良木而栖;如若松林终于扎稳树根,管他东西南北,涛声自风的方向而来,满载松针香和土木芳。

  

  而后———

  

  风止,云散,树静,涛平。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像是将人领入松林,以形摹之,以状仿之,以神化之。台下坐满了来学习观摩的学生和舞童,一些社会人士或许尚不能理解其中饱满而爆发的情感,而有人已经泪水阑珊。

  

  

  舞蹈的现场生命力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俞薇陪坐在曲韫身边,不出意外地看见人两道泪痕。

  

  “真气人啊。”曲韫挤出一个苦笑,“你说这世界怎么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怎么就是有人天生比你更适合一件事。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不公之鸣。她也是刚刚从舞台上下来,参加比赛进入剧目比赛轮次已经耗费了她全部气力。

  

  “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俞薇心里叹气,知道当面对曲韫时,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也是。看了一百回她跳舞了,没意思了。”曲韫抹了一把眼泪,笑嘻嘻地扭过头,“我挺为雨濛开心的。她……是个好人。”

  

  “我想,她应该会很开心在这里看到你。”俞薇将视线拉回台上,闫雨濛正谢幕鞠躬。观众席后面看不分明她脸上的神色,但想开应该是放松且愉悦的。自她自己被杨轶请去帮忙,也许久没亲眼看闫雨濛跳这支舞了。短时间内这样的质感飞跃,曲韫的艳羡又何尝不是她的艳羡?

  

  

  有多少人认识黎松便有多少人见识过彼时的《松涛》,卓一时自舞蹈和音乐中抽离,看着小孩蹦蹦跳跳下台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孩子不错。”

  

  “嗯。”徐真真从鼻腔里吐出一声气音,“算是能磨。”

  

  卓一时侧过头去看向角落里已然起身向安全通道走去的背影,对方似有所感回转身来,遥遥与他点了一下头。

  

  有些人就是自律可怕到连养出来的学生也让人感到可怕,或许也只有她能让人重新跳出一支截然不同的《松涛》。卓一时笑着在单人剧目的评分表上勾选出足以让他人望尘莫及的分数。

  

  

  闫雨濛本人是什么感受?

  

  直到小跑着下台,她还没有结束比赛的实感。到了后台也顾不上和别人多寒暄,只身冲进了化妆间,却在坐下试图给自己卸妆的刹那突然泪崩。

  

  黎松一进门就看见这幅场面,闫雨濛抱着膝盖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痛哭,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她的时候妆都哭花了。即使穿着与她彼时那样像的服装,确是如此不一样的心境。黎松没有去打搅她,从一边重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给她递纸。

  

  “我也觉得我哭的很奇怪,我明明是解放了,就是这件困难的事情终于结束了。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我就是很想哭。”闫雨濛接过纸巾,纸巾被贴心地用热水浸湿了。

  

  “老师……”她不自觉地唤黎松。

  

  “嗯。”黎松摸上她满是发胶的后脑勺,“我在呢。”

  

  “老师……刚刚跳完的时候,我看下面一片漆黑,我真的很害怕……我当时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感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闫雨濛哭得只能透过泪水看见黎松模糊的影子,但温暖的掌心落在她脖颈之后,让她安心。

  

  “嗯。”黎松一遍遍地回应她,听她语无伦次地描述刚刚跳完、突然崩盘的情绪。闫雨濛年龄尚小,又顺风顺水,即使理解能力要比他人强,也很难完全理解舞蹈中表达的困境和波折,在今天这样的瞬间和境遇下,或许真正有一刻深入共情也产生共鸣。那些玄而又玄的情感通道、思想碰撞,黎松能理解。

  

  直到听见她说:“我有点不太敢面对我的分数了。我感觉有点不真实,我跳着跳着我都感觉不是我自己在跳舞。”

  

  黎松见她情绪平稳下来,眼泪也不再淌水似的流,伸手捋平她的头发,开口说:“做得很好,别多想。”

  

  闫雨濛一下就笑开了,也不管身上是眼泪和汗,蹭一下钻进黎松怀里:“呜呜呜……那我是不是能拿奖了?”

  

  

  等黎松把人从怀里拽开,其他选手也三三两两回到化妆间休息。她们也不好独占太久,闫雨濛火速卸了妆,又给自己重新描了一个淡妆,才勉强觉得自己可以出去面对自己的分数了。

  

  “啊!”参与决赛的选手满打满算只有二十人,闫雨濛拐角就看见杨轶的身影,突然惊叫,“是杨轶!我刚刚哭忘了,应该看看她剧目如何。”说话间就要冲过去。

  

  黎松终于忍受不了闫雨濛有些过于活跃的心情,手腕稍用了些力气拽住闫雨濛的手臂:“又要去干什么?我说过,要等身体冷下来之前去把肌肉放松开,需要我说第三遍?”

  

  闫雨濛吐了吐舌头,悻悻地跟着黎松走向公共排练厅。

  

  

  **彩蛋是被黎松抓着用泡沫筒滚肌肉的二三事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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